我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也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只是心又飄到了那里，就連自己看也看不清，我相信我不僅僅是失去你……

——題記

我們走了多久，夢了多久的草原，在十二歲那年終于如愿地來到眼前。故城，我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但是為什么，那些最初的激情與信誓旦旦，會在我們踏上這片廣大的草原上時漸漸灰飛煙滅，隨著草原上拂過的一陣清風，被丟棄在身后不知多遠以前的多遠。心情驀然間冷卻下來，就這樣以一個不小心的闖入者，為這樣安靜、祥和的環(huán)境所深深震撼與感染。

到了這里，才知道“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麗、夢幻。草地軟軟地，像一張巨大的地毯向遠處伸展，天很藍，藍得好像有人不小心打翻了藍色的染料，把天空染了個遍。云看起來像棉花糖一樣柔軟。遠處，牛群和羊群正低著頭，慢慢地品嘗著草，在那些牛羊的中間，有一個小孩子，正在以∠45仰望天空，他微微抬手，淡淡地笑……

故城不說話，他以他特有的古怪姿勢席地而坐，看著那個孩子，也露出一樣匪夷所思的微笑。這多難得，我實在難以想象那個平時瘋瘋癲癲的故城去了哪兒。他轉(zhuǎn)過頭對我滿臉的狐疑報以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是不是看到我這樣很驚訝啊？”

“故城，你平時是怎樣的…嗯…不正常，現(xiàn)在看來是來對了。”我猶豫了半天，終于說了實話。

“你覺得，這幅畫面眼熟嗎？”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跳起來追著我打，只是繼續(xù)盯著那個孩子，淺淺地說。

“有呢，不知道在哪里見過。”我點點頭，想到他沒有看著我，又加了句話。

“我覺得，那個孩子望天空的樣子，讓人……心疼。”他突然神經(jīng)敏感地回頭望我一眼，那個眼神里寫滿了疼惜。

“你這么說還真是這樣的。”我靠著他坐在邊上，抱著膝蓋，把頭放在膝頭，輕輕地說，生怕驚醒任何一個沉睡在這片草原上的精靈。

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揉揉我的腦袋，叫我起來。我把望向那孩子的眼神轉(zhuǎn)到他身上，他把我拽起來。那個孩子正拿著小小的牧鞭，把那群牛羊趕到另一個草地茂盛的地方。他的背影慢慢地向前移動著，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后消失在遙遠的地平在線。那群牛羊像魔法師的幻術一樣也一眨眼不見了……

故城牽著我，他的手寬大而溫暖，他像哥哥一樣保護我，我則像個聽話、乖巧的小貓一樣跟著他，他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這么多年了，我們慢慢長大，兒時的記憶片刻模糊卻有時頃刻清晰。但不變的是我們還有我們幼年時代，最簡單，最幸福的快樂。

我們和一個和他爸媽很熟的人住在一起，那個男人不是蒙古人，但是卻一點不輸蒙古人的熱情好客，他的夫人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蒙古女人，沒有江南女子的柔弱之美，卻有著不一般的魅力。她的略有些藍色的眼眸讓我想起我在草原上與故城看到的那藍得動人的天空。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朗空。

晚餐本以為會不習慣那些腥味濃重的牛奶，但沒想到朗空夫人居然會做南方菜，而且絕不次于那些整天做南方菜的家庭主婦。

故城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朗空夫人看著他欣慰地笑笑。飽餐后，我們走出蒙古包，這時候太陽正好落在草地盡頭的某個地方，露出半個腦袋，泛著昏黃的暈圈，草地也被鍍上一層金色，天空的藍色深了一些，直至，太陽被隱沒在地平線下，天空也就完整地被扔進黑暗。

故城和我背靠背坐在離蒙古包不遠的地方，他喃喃地像是夢囈：“七十二個星座，全齊了。”

“你全都認識？”這是我從來不知道的。

“你看，那邊是獅子座，那個最簡單，像你一樣，那個是摩羯座……”他認真地指給我看。在黑暗里，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他牽著我的手一個一個地指明，真誠地讓人感動，我偷偷地掉了一滴眼淚，我知道他像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一樣看不見我……

小時候，我很害怕突然停電，那樣毫無防備地被丟進黑暗里，會在還未適應黑暗的一小段時間里，撞到些什么，打翻些什么，仿佛這個家變得陌生，不是我的記憶映像，這時候我會需要一個人來牽著我，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不那么冰涼、空蕩……

黑暗里，有人從遠處走來，是個小孩子，他的臉在身后的蒙古包微弱的光線里一點一點變得清晰，是下午我們看見的那個孩子。他對著我們憨憨地笑，我們跟隨著他一起走向朗空夫人一家的住處。他原來是朗空夫人的孩子，他長得很好看，遺傳了她母親的眼睛，一樣藍得透明。

“晚安。”故城對我說。“晚安。”我輕輕地說。大概是太累了吧，很快就睡著了，在恍然間看見：我在草原上慢慢地游走，故城追上來對我笑。

第二天早晨，我們辭別了朗空夫人一家，踏上回家的路，這一次旅行也許會成為這一生最深刻的記憶，后來我的確用事實證明了這一切。

后來這三年，每個暑假會去一個不同的地方，慢慢發(fā)現(xiàn)再也沒有與古城一起去草原來得深刻，大段大段的記憶被刪減，只為了用來儲存這一天……

而顧城，去了省外上學，沒有時間去旅行，我卻一直固執(zhí)著，原來那么堅毅的信念也會輕易倒戈，曾今說好要一起去環(huán)游世界的執(zhí)念，為了如今所謂“努力創(chuàng)造美好未來”成了一紙空談。

但還會在我們都將把時間揮霍殆盡的時候，想起這一次特殊的旅行……